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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又由誰來處決他?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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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又由誰來處決他?……

阿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墓穴最深處, 攔住了聆璇君砍向蜃怪的劍。

“你不舍得祂死?”聆璇君因阿箬的出現而從之前那種悲傷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,疑惑的看向了阿箬,確認她四肢完好也不是旁人假冒之後, 他收起了劍。

“不是,”阿箬看向了眼前那醜陋的怪物,“但如果就這樣把他殺了,五百年前的舊案便永遠也說不清楚了。”

蜃怪吐出了一根觸手刺向阿箬, 被聆璇君幹脆利落的直接用劍氣斬斷。

“你找到的真相是什麽, 說吧。”他相當有耐心的擺出了聆聽的姿態,又順著阿箬看向了她身後那團漆黑的暗影。“這是什麽?”

“是蜃。”阿箬回答。

這一團凝聚出了女人身形的黑霧,阿箬一直以為是寧潤娘的亡魂, 可實際上這應當是當年吞食了寧潤娘的蜃。蜃的元神與寧潤娘的殘魂融在一起, 成了此刻阿箬面前的這個東西。

“那麽, 他是誰?”聆璇君指著那只方才與他纏鬥了許久的妖物,有種被愚弄了的感覺。不過他倒也不惱,只是饒有興致的向阿箬詢問。

“是樂和。”阿箬以一本正經的嚴肅說出了這句無比荒誕的話。

樂和之所以會成為蜃怪, 是一種名為“蟬蛻”的藥在起作用。

蟬蛻便是他從金母手中求來,原本用於救治雲墟真人的靈藥。

人們都以為當年是他心懷不軌的師兄調換了丹藥, 害死了雲墟。實際上那藥一直在樂和手中, 根本就沒有人有機會將其掉包。

是雲墟自己拒絕了這藥。

須發皆白老態畢露的他躺在病榻上問自己過去最器重的徒弟,“依你看, 為師縱然熬過此劫,飛升成聖可有希望?”

不等樂和開口, 他自己回答了這一問句,“這當然是癡人說夢。我的師父聆璇仙人曾下過定論,說我一生註定要被困在世俗的煙火之中,難以悟得大道。我覺得這沒什麽不好。大道是妙不可言又玄之又玄的東西, 仙門中人人都翹首追求,人人都求而不得。我厭倦了,寧可腐朽在世俗之中,也好過繼續活著,走那漫漫長路。”

當時他已經活了差不多七千年,這一生起於微末,憑一時之機緣而乘風扶搖,曾叱咤風雲攪動天下,曾快意恩仇享盡愛恨,再沒有什麽好遺憾的。

樂和含淚看著自己的師尊以一種怡然的神情閡上雙眼,唇邊帶著淺淺的笑,那是他這一生都無法理解的灑脫。

雲墟辭世之前將一切都放下了,而樂和恰恰相反,他什麽也放不下,恨不得將萬事萬物都攥在自己的手心。

他有時會感覺自己好像從未離開滄山的寒天陣,仍舊獨自跋涉在茫茫大雪之中,身邊空空蕩蕩。他唯有拼盡全力的抱住什麽,才能讓自己不被凍死。

寧潤娘回到了他的身邊,闊別十年的重逢在他的預料中應當是充滿喜悅的,可是潤娘回到他身邊時卻眼中有淚。他用了十年的時間去思念她,可是她甚至連個微笑都不願意對他展露。

他並不覺得自己回來的太遲,於是愈發的不理解潤娘的變心。寧潤娘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他回去,就好像他是堪比妖魔一般可怕的東西。

他不說話,只是盯著眼前的女人發呆。樂和很早之前就已經停止了成長,時光在他的臉上幾乎不會留下痕跡,他看起來和十年前沒有什麽兩樣,可是潤娘卻長大了,她的身姿更為挺拔、眉宇更為舒展、氣度更為沈靜,卻讓樂和倍感陌生。她有過去的影子,卻顯然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。

對,這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。

他可以仗劍斬邪魔、可以沖破寒天陣求來靈丹妙藥,可是他沒有辦法回溯時光,將那個消失在歲月變遷之中的潤娘找回來。

“我求你放我回去,我的孩子不能沒有母親,求你——”她跪倒在他腳邊哀哀哭泣,而他聽著這哭聲,漸漸的自己也很想流淚。風箏的線要斷了,這世上再沒有誰願意拉住他。

他將不死藥送到了她的手裏,連同著十年來的艱苦與委屈。有了不死藥她就可以長久的陪伴著他。可是,她拒絕了。那麽凡間帝王將相追逐過長生不死,而她只在短暫的猶豫後便將這個機會推開。

“人雖然僅有百年壽數,親友摯愛在側也能活得有滋有味。若是形單影只,長生不死也是無趣。”

就如同他的師父一般,她選擇以死亡的方式來離開他。沒有人想要陪著他。師父輕飄飄的拋下了一切,而寧潤娘心裏只有她的丈夫與兒子。樂和忍不住冷笑,笑得狀若癲狂,笑他這十年的風霜究竟是為了什麽。

寧潤娘後來漸漸不哭了,卻是在暗中謀劃著出逃。但是凡人的那一點手段怎麽瞞得過他,他沒有刻意去追查都發現了這些凡人在偷偷造船,並且拿走了他師父的本命劍打算出海。寧潤娘悄悄聯絡了丈夫,預備要在楊帆那天跟著他一塊走。

他坐在祁峰的山崖邊吹著徹骨的寒風,心想,凡人真是心狠啊,發誓要絕情,那便真的半點舊情也不會認。

寧潤娘顧惜自己的丈夫、兒子、同族,怎麽就不願意顧惜他?

在這世上她還有如此多可以在意的人,憑什麽他卻沒有?

他孤獨,那麽她也休想身邊有親友環繞。十年前他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,十年後也不該有。

從那個時候開始,樂和便瘋了。他的心魔並非滋生於寧潤娘身死之後,而是在他離開浮柔島的十年間如種子一般種下,在物是人非的困惑中萌芽,用孤寂、嫉恨、恨毒灌溉而成。

他守在師父的榻前,看著這個老人最終停止了呼吸。雲墟閉眼的那一刻,他好似聽見了狂風呼嘯過峽谷的聲音。師兄將海妖引上了岸,那些妖魔其實原本的目的是想要湧來懾峰對付他的——至於凡人的棲息地,呵,師兄最多是將那些凡人當做蟲子一般厭惡,怎會在奪取掌門之位的關鍵時候還騰出手去對付他們?

是他,樂和,將海妖們引向了祁峰。

十年前他救了他們,十年後他毀了他們。

只是他算錯了一步,潤娘也死了。

他將潤娘藏在祁峰山巔的安全之所,任何妖魔都難以靠近。可是她卻莫名其妙的從藏身之地逃出,被妖魔逼著墜崖,最終落入了蜃怪的口中。

風箏的線徹底斷了。

崩潰之中的樂和跟隨著寧潤娘躍入了蜃怪的口中——他其實未必是想救她,他朝著她伸出手去,或許是想要挽回些什麽,比如說曾經的感情、比如說昔日的良知。

蜃怪的貝殼合上,他們一同陷入了黑暗。發生了什麽樂和記不大清楚了,血肉被腐化的感覺很疼很疼。他開始試著掙紮,掙紮之中他迷迷糊糊的想起了從金母手中求來的“蟬蛻”,在本能的驅使下,他吞下了那丸藥。

蟬蛻之所以名為蟬蛻,是說服下此藥者,渾身肌骨都將重新生長,這樣一來壞朽的軀體便能夠煥然重生。他在巨蚌體內吃下了蟬蛻,被消融的靜脈再度覆蘇、斷裂的骨骼重新拼接。同時他在掙紮中也重傷了巨蚌,於是最後不知怎的,他竟與這只巨蚌長在了一起。

從那之後,他便成了蜃怪,蜃怪即是樂和。

又不知過了多久,他從巨殼中走出,身上的法力還在,他重新變化成以前的模樣回到岸上,這時師兄姊們的混戰已經結束,他的同門一個也沒活下來。島上剩餘的弟子見到他後湧了上來,稱他為掌門。

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成了什麽怪物,他還是和過去一樣受人敬愛。

時光就這樣匆匆流逝,一眨眼五百年過去。一切好像只是大夢一場。

**

血霧徹底散去,蚌殼中央那團面目模糊的血肉在聆璇君的面前幾番變化,最終成了樂和的模樣。他面色蒼白,目光黯淡,在對上師祖的視線時,咧嘴露出了冷然的笑,“師祖,你殺了我吧。”

“原來你變成了蜃……你為什麽不向我說明你的身份?”聆璇君問。

“弟子沒有臉面承認自己變成了妖魔。從天之驕子到這似人非人的怪物,弟子這一生已經毀了……之前鬥膽主動向您進攻,便是為了能夠死在您的手上。”樂和不停的笑,笑得渾身發顫,任誰一看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智已不再正常。

他有句話說的很對,昔日的天之驕子已是似人非人的怪物。

聆璇君茫然的註視著他,反倒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。

“我該殺他嗎?”聆璇君重新將長劍化出,看著阿箬,也是看著阿箬身後那團黑影。他沒有正邪是非的觀念,也就無法在這時做出應有的判斷。往日裏他行事只憑心而為,可今日裏他聽到的故事太多,竟然有些不知所措。

這是蜃怪的元神。它的軀體被樂和所侵占,元神與寧潤娘的殘魂相融,便是現在的模樣。那麽,它又資格決定樂和的生死嗎?這抹黑影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看著大哭大笑著的樂和,不言不語也不動彈。

又或者,那死去的一百五十餘名村民可以決定樂和的身死。然而此刻他們留在世上的只剩怨憤未消的陰瘴。該有誰來判決樂和的罪,又由誰來處決他?

阿箬忽然上前一步,從聆璇君手中取過了長劍,以局外人的身份,對著此人一劍刺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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